第243章 三天两夜（完）
    在那之后又过了好几个小时，时间来到晚上。
    “喀嚓——”
    清脆的电子元音自手机中响起。
    “差不多该吃晚饭了吧。”
    从推特账号上收回注意力的加藤悠介低喃一句，随即转头对着那在桌前埋头苦干的少女问道：“你晚上想吃什么？英梨梨。”
    “……我想想，那就速食面吧。”
    回应的话语中穿插着细微的运笔声，虽然并不流畅，不过还是能给人一种进度的确在被推进的安慰感，是现下状况的一线希望。
    “对了——因为中午摄取了太多油脂，实在太不健康了，等下煮好后记得要帮我好好过滤一下喔？”
    ‘你都吃速食面了，还在乎什么健不健康的吗？’加藤悠介对此暗自腹诽，嘴上却是说了一句「知道了」，之后便走出了房间。
    到了现在他已经不去和英梨梨争辩是否要点外卖这种事情了，为了能让对方在明早的时候顺利交稿，他决定就算是兼职“工具人”也无所谓，只要某人别虚度时间就行。
    抱着此种想法，加藤·男仆·悠介在十分钟后顺利回到了房间，手中的托盘上还放着一红汤一白汤的两碗辛拉面。
    之所以会造成这样的理由是其中一份在烹煮的过程中用到了数张吸油纸，十分符合本地的清淡饮食习惯。
    “无油版的速食面一份，请用。”
    加藤悠介棒读着道：“您要在哪里吃？大小姐。”
    “唔～放在沙发那边吧，我这就来。”英梨梨装模作样地点点头，表现出大小姐的高傲。
    “……”
    放下托盘的少年抬脚走向她，并随手从桌上摆放的人体模型之间抽出一本漫画书卷成纸筒，抬手敲在了那有着上天赐予柔顺金发的脑袋上。
    “……好痛。”
    “给我吃。然后把你现在写完的东西让我看看。”
    受害者与施害者说出了不同的话语。
    ◇
    “话说这次实在很不妙……正篇内容一页都还没画好，却只剩下十二小时，真是前所未有的紧迫呢。”
    “……虽然不想这么说，但是你明白里面的主要原因是出在自己身上吗？这种像是「暑假作业一定要留在开学的前两天才开始动笔」的状态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小学生么？”
    “嗯？牢骚这么多，你是哪里来的老妈子吗？拜托别这样，真的很烦人。”
    “大概是由于这两天见多了你的懒散习惯吧，而且既然你把事情说得那么严重，为什么还要拖到现在？不应该早点把本子按部就班地画完吗？”
    “……作家拖稿没有什么理由啦。”
    “……”
    交谈的对话中穿插着纸页的翻动声以及一大一小的吃面声，背景音乐则依旧是充满怀旧感的动画歌曲。
    ‘与其这么不得安宁，其实放弃也是一种选择吧……’
    加藤悠介抬眼看向对面，斟酌着话语：“或许放弃用平板印刷，改出影印本也行吧？你不是说过还有人直接把草稿当作限定版来卖……”
    “我哪有可能那样做嘛！你把来买本子的人当成什么了！”英梨梨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语。
    语气中饱含的怒气与认真令悠介不由得微微一怔。
    尚不等他对自己的发言感到不妥，仿佛是被踩到雷点的少女又接着道。
    “基本上，你知不知道出限定影印本有多恐怖和多空虚？不仅要熬夜拼命画，又要在一大早跑到便利店急急忙忙地影印，然后在开场前赶着用订书机装订成册。
    结果费了这么多工夫最后只能换来财政赤字不说，那些报假社团可以提前拿票进场的家伙却还能趁机把本子全部买断，再拿去网络拍卖大赚一笔。”
    伴随着语调的逐渐升高，话语里亦充满了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
    “到头来买不到的人不去炮轰那些倒卖本子的缺德鬼，反而会来嫌我！动不动就把我叫做过气作家！
    最过分的是在找了那么多麻烦之后又还随随便便就把扫描图压缩成档散布到网络上！这种一点都不知道尊重别人的行为和人渣无异耶。”
    又是这种具体过头到像是个人经验的自爆式发言。
    不过其内心的真实情感与其说是对那些支持的粉丝们感到抱歉，不如说是对于自己这边赔钱，而黄牛却可以借此机会大赚特赚的情况怒火中烧吧。
    一番话说得加藤悠介忍不住摸了摸头，“……说起来我以前也听说过有人拿着翻译过的本子跑到作者推特下留言批判剧情的行径，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你的心情。不过还是先冷静一下吧。”
    “翻译过的本子？”
    英梨梨面露疑惑地望向他，“既然你特意提起这件事情也就是说那是被人擅自拿去翻译的啰？”
    “嗯——而且好像还把翻译组的名单都贴上去了，导致作者后来还特意画了一篇翻译过后的、请求支持正版的漫画稿放在推特上，说来挺丢脸的。”
    “……圈内有这样的事情吗？那件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为什么我没有听说过……而且你说丢脸又是什么意思？”
    “呃……因为发生的时间太久了，所以我也记不大清了。”
    加藤悠介摇了摇头道：“总之对作者来说肯定希望读者能够支持正版，这种事情天生如此，不过闲聊还是到此为止吧，我们该把注意力集中在你的作品上面了。”
    他看着手中的两份台词稿说：“所以接下来就是要在「春希vs雪菜」和「春希vs和纱」之间做决定了吧？毕竟你也只写了这两种。”
    “嘛……算是吧，毕竟xxx题材的受众群体很小，xxx的题材又会跟你撞车，也只能这样了。”从桌上抽出一张纸巾的英梨梨优雅地擦了擦嘴巴，淡淡道。
    “不是还有一版三人的吗？”
    加藤悠介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结果你居然设计了这种纯爱系列的台词，还真少见。”
    “那就要看你怎么想了，要知道这部作品里面的嫉妒眼红、情场互斗一类的致郁情节已经够多了。虽然剧本设计得足够精彩，不过故事太过沉重的话观众也会感到胃痛的，所以同人作品就可以反过来利用这点喔。”
    英梨梨一脸淡然地解释着，话语间不经意流露出对市场的敏锐性，使得悠介在高看一眼之余又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叹息。
    “你要是在自律方面也能这么可靠就好了……”
    继而又话语一转：“不过话说回来，这部作品原著的第一女主角应该是小木曾雪菜吧，你不打算直接画她吗？”
    “我讨厌那种女主角。”
    英梨梨对此毫不犹豫地回应道：“我总觉得那个女生太过八面玲珑，跟人偶一样。感觉都让剧情呼来唤去的哎。”
    “我记得那个角色好像是有「峰城大附属小姐」这个名号的？”加藤悠介思索着说道。
    “你想说什么？”
    “不，只是忽然想起来我们学校校祭时也有这项评选，我在学生会的文件里看过。”
    “是喔。嘛……总之我比较喜欢有人味的冬马和纱。”
    悠介默默想着两名角色在原著中的设定。
    和性格天真烂漫的雪菜相比，和纱的确是个寡言冷漠的角色。
    作为独自扛起这部作品的致郁性和消极一面的女主角，虽然有着相当重要的地位，不过却在剧中惨遭埋没。
    当然其对男主角春希所抱有淡淡情意的隐藏设定倒丝毫不会动摇。
    为此还诞生了诸多的名梗以及世纪名画，算是……不，虽说名字不同，但从剧情来看实际上就是这个世界里的《白色相簿》了。
    以上均是他在对比过维基百科后所得出的答案，毕竟前世的他并没有看过这部作品，仅是从网上收获了那么一知半解。
    念及于此，他便顺着英梨梨的话回应道：“既然这样，那你就画和纱的版本吧。”
    换来的却是少女的否定，“不，但是从网络调查来看还是雪菜的人气要高一些，如果考虑到销量的话果然她的本子会比较好卖。”
    “……那么就选雪菜。”
    “我说过我讨厌她了吧？”
    “……那就和纱。”
    “唔，可是我好不甘心。”
    说话的同时，那双放置在双膝之上的白嫩小手亦情不自禁地紧握成拳，指骨因为用力而有些微微发白。
    “我该说你这是自作自受吗？”
    加藤悠介黑着脸说道：“总之我先去洗碗，你可以再继续想想，不过等下回来的时候必须要给我一个结果。”
    语毕，他便端着碗碟离开了房间。
    至于那两份台词则是被留在桌上。
    ……
    等他再度回到房间的时候，英梨梨已是从沙发区转移回了自己的桌前。
    仿佛是预料到了他的行动，听到门响的对方就先一步地开口说道：“我想过了，这种情况果然还是需要实际对比一下，所以我们来对台词吧。”
    “对台词？”加藤悠介微微皱眉。
    “对对——我来读女主角的部分，你来读男主角的部分。”
    （老人，地铁，手机.jpg）
    “你、你那个眼神是怎么回事啊！？在犹豫不决的时候找人模拟一下情色桥段有哪里不对吗？”
    “……你没注意到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不过大致上就是你现在所讲的东西吧。”
    盯——
    “明明你之前还跟那个霞之丘诗羽演过对手戏的说？却不能帮我对台词吗？”
    “不，那个是正……”
    “都已经在学校传开了喔，哎呀～据说是相当精彩的演出呢。”
    “所以说……”
    “在你编排着那些理由的时候，截稿时间也在一点点缩短了。”将一只手臂搭在椅子上的少女对他翻了一个白眼。
    发言灵活而且俐落，猛然使出一记重拳。
    加藤悠介：有一句不知当不当讲……
    现场出现一阵十到十五秒的沉默。
    “……行了，把台词给我吧。”
    这场胜负最终还是由英梨梨取得了胜利。
    后面的事情既简单而又不简单。
    即便是决定了要画纯爱系列的作品，但作为凌辱系大触的柏木英理老师来说，其在内容的设计上也是与他人有所不同的。
    仿佛是为了弥补那份不能大展手脚的遗憾，某位少女安排了程度相当激烈的格斗运动，这一点在台词上就有所体现。
    具体表现为——
    “春希……春希……我好痛苦、好难过、好寂寞。”
    “和纱……你只是自己在折磨自己。我一直都对你……”
    “骗人……你骗人……雪菜出现以后，你明明一直被她吸引。”
    “那是因为……”
    “我一直好怕……怕你会不会离开……怕你会不会丢下我不管……明明都是我先来的……接吻也好，拥抱也好，还是喜欢上你也好！”
    “我怎么可能会走……我想要一直跟和纱在一起。”
    “春希……我好高兴。”
    “所以你要笑喔，和纱。”
    “……嗯。”
    “就是这样，因为你在笑的时候最可爱。”
    “…………”
    “所以，往后你也要一直带着笑脸留在我身边……”
    “……欸——”
    “嗯？怎么了吗，和纱？”
    “差不多该进来了啦，剩下的页数快不够了。”
    “谁叫你自己把台词设计得这么亢长……英梨梨。”
    笔尖落在纸面重重有声。
    拖拖拉拉又没完没了的心境描绘显得青涩。
    再加上忽然转变的称呼，少女的呼吸略微变得急促。
    “抱、抱歉，「哔——」”
    “就跟你说页数已经不够了嘛！”
    “…………？？”
    “再爱我……爱我多一点。”
    “我刚刚就说过了吧……在这世界上，我最爱你。”
    “光用说的……我不信。”
    “要怎么做你才愿意相信我？”
    “「哔——」。”
    “……”
    “「哔——」。”
    “………”
    “「哔——」。”
    “…………”
    “「哔——」。”
    “……………”
    “「哔——」。”
    “………………”
    “快点给我念台词啊！好不容易画面感都来了。”
    “……那个东西叫做分镜，而且你在那边脸红个泡泡茶壶？”
    “别恢复理智！会让我想死啦！”
    “……问题不在那里吧，真亏你能拉着别人做这种工作。”
    “在截稿前夕所有过错都是可以正当化的嘛！”
    “和纱……我的和纱。”
    “春希……我的春希。”
    “基本上，我已经想去阳台外面休息了……”
    “出门什么的只会劳累，一直「哔——」.就好了。”
    “不，那句不是台词。”
    （老规矩，懂得都懂。）
    ◇
    于是在半小时后，伴随着一番坎坷曲折的艰辛过程，两份剧本终于是磕磕绊绊地对完了。
    在那里，两个演足戏份的人亦因此丢尽了脸面而变成了空壳的模样。
    明明彼此身体上没有任何接触，但这种笼罩着精神的强烈虚脱感却完全让双方进入了大脑过热后的宕机状态。
    “敢把这件事泄漏出去，我就宰了你。”
    英梨梨有气无力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警告。
    “……无论从哪方面来说，这种工作都没有下一次了英梨梨。”
    不断揉着眉心的加藤悠介接着她的话语说道，同样对此事感到无比认同。
    “所以结论呢，你到底要选哪一派……？”
    “不行了……现在脑子里面全部都是党争的事情，已经没有余力思考了。让我休息一下先……”
    “不。看在刚刚帮你对台词的恩情上，至少这里请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
    “我说啊，在女生面前挟恩图报可是严重的扣分项喔……”
    “真要说起来，那是那些想要提高你好感度的男生才需要考虑的事情，所以不必考虑我。”
    听到这话的英梨梨侧过脸躺在桌上，发丝沿着下颚线条轻轻摇曳，像是受到撇嘴动作的牵引，对他慵懒地挥起了手。
    “是和纱啦和纱，这样子你满意了吧……”
    加藤悠介立时坐直了身体：“真是感激不尽。那么事不宜迟，趁刚才的热情还没消散，赶快开始画草稿吧。”
    英梨梨：“……？你，是恶魔吗……？”
    ……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
    当窗外开始射入一丝阳光的时候……
    “完成了……！”
    随着这道宛如晨间黄莺出谷的清亮嗓音于房间内散开，也昭示着此趟行程终于迎来了结束。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