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楼。
    地下一层。
    凌寒飘飘悠悠在一排排的书架之间游走，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全都是整整齐齐摆满了各种书籍的书架。
    这场景和当时给天元帝画完尸，通过银色小水滴进入的那个场景几乎一模一样。
    但很快凌寒便发现这里与当时那个场景还是有一些区别的。
    第一，这里没有那个天机万象仪的化身，道。
    第二，这里虽然书架很多，但并不像那里书海浩瀚，无穷无尽，凌寒将魂魄升入高空，很快便能看到尽头了。
    粗略估摸下，几万个书架，上百万本书还是要有的。
    居高临下看过去，凌寒发现在这些书架区域的中央位置，有一个白色的石台子。
    石台子上躺着一个看起来年纪大约在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
    尽管没见过她，但凌寒一眼就认出了她。
    姬白凤。
    虽然和自己这个假冒伪劣的还是有一些差别，但相似度还是很高的。
    灵魂出窍之后的行动完全靠飘，凌寒刚开始有些不习惯，但后来慢慢也就熟悉了。
    操控着身体飘过去，凌寒近距离看了看姬白凤，发现她已经死了。
    但死去的只是肉身。
    凭借着丰富的画尸经验，凌寒察觉到她肉身虽然已经死了，但三魂七魄却并未散去。
    或许是这天机楼地下一层的原因？
    就像凌寒现在其实也是三魂七魄齐全的灵体，如果在外面的世界，这种状态的存在是严重不合理的。
    灵魂出窍指的主要是天魂。
    就像是之前给师卉画尸，凌寒得了一门技能，名为鬼哭。
    鬼哭可以让对方魂魄离体，效果和灵魂出窍差不多。
    但那仅仅是短暂的离体，即便如师卉那种灵尸发出的鬼哭也只是让凌寒的魂魄离体几秒钟而已。
    如果魂魄离体过长，首先天魂就会脱离三魂七魄，独自游离在外。
    这个时候的人就已经处于一个非常危险的状态了。
    轻者重病发高烧昏迷不醒，重者则失去神智，要么痴傻，要么成为植物人。
    所以民间会有“喊魂”一说，喊的就是天魂。
    天魂离开的时间再久一些，人就死了。
    不同的人根据体格、命格以及魂魄强度的不同，能够坚持的时间会不太一样，但最终的结果都是一命呜呼。
    凌寒魂魄离体已经这么久了，但在这地下一层之中并没有任何不适。
    除了不能像正常人一样走路会有些别扭，其他都还好。
    那如果按照这个逻辑，抛开死去的肉身不谈，姬白凤现在算是活着还是死了？
    巫术之中有一套功法，名为入梦术。
    通过魂力催动，可以进入别人的梦境，看到对方梦里发生的事情。
    而人在进入深度睡眠的时候，呼吸会变慢，心跳也会放缓，本质上是降低肉身消耗，进入一个忘我的梦境世界。
    譬如常说的老僧入定，也是这个道理。
    但外面的世界是不允许灵肉分离的，所以肉身不可能真正死亡，所以梦也终究会醒来。
    但在这里，规则不同了！
    肉身死亡之后，三魂七魄齐全，本质上类似于一种极端的梦境。
    凌寒的入梦术得自当时那个被屠了的小镇外那名三品巫师，后来给那个被方玉楼捏死的圣阶巫师画尸，入梦术又得到了强化。
    要不，试试？
    主要凌寒现在没有肉身，无法催动众生之力，甚至都不能内视识海虚空，能催动的只有魂力而已。
    屏息凝神，努力调整自己的魂力波动，凌寒试图感知姬白凤肉身内的灵魂波动。
    是的！
    入梦术本质上其实就类似于调频收音机。
    当你将自己的魂力频率调整到对方的频率之后，你就可以进入他的梦境，去看到对方的梦境世界了。
    几分钟后，凌寒面前姬白凤的尸体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凌寒微微一笑：“是云儿让你来救我的吧？”
    云儿？
    凌寒瞬间醒悟过来，她指的是李过云。
    看来两人确实是母子无疑了。
    凌寒转头往四周看去，漫天的书架好似幻影一般慢慢变淡，最终逐渐消失，这里变成了一处深山老林。
    姬白凤已经慢慢坐了起来，身下的石台变成了一个木质的秋千，被两根结实的老藤挂在一颗参天古树之上，上面还被人细心地点缀了几朵不知名的小花儿。
    秋千架的后面不远处，是一个简陋的小院子。
    院子的四周用低矮的篱笆圈了起来，大门也只是简单的篱笆门，正对大门的位置是一个三间的小茅屋。
    茅屋之前，一个面相憨厚的年轻男人正赤着上身，一下一下卖力地劈柴。
    在他旁边，有一只白猫，一只黑狗。
    黑狗吐着舌头看男人劈柴，白猫则趴在它的肚皮上睡大觉。
    再远一点儿的地方，一只老母鸡带着一群小鸡崽儿在地上捉虫儿吃。
    ……
    “我家。”姬白凤顺着凌寒的目光看过去，脸上是满满的幸福，“劈柴的那个是我相公。”
    “你别看他样子老实，其实一肚子的坏水儿。”
    “当年我就是被他骗得晕了头，这才嫁给了他。”
    嘴上说着是被他“骗”到手的，但凌寒能看出来姬白凤的脸上都是浓浓的幸福，发自心底的那种。
    这种笑容，凌寒小时候也在妈妈脸上看到过。
    两人搭伙过日子，忙忙碌碌一生，所求不过如此。
    虽然心里不忍，但凌寒想了想还是和姬白凤说道：“这里很好，我也想过这样的日子。”
    “但很可惜，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这是你的梦。”
    “没错！是我的梦。”姬白凤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就这一个梦，我做了几百年了，却永远都做不腻。”
    “我是一只妖，但我不害人。”
    “我甚至常年吃素，只求能与相公厮守一生便好。”
    “但就这么一个简单的要求，他们都不能允许，你说，这公平吗？”
    她口中的他们，想必就是当年烧死她的那些妖族长老吧？
    抛开那个白凤灭世的传说和方平垚看到的未来不谈，单从姬白凤的经历来看，她确实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甚至可以说，在整个事情里，她其实都是一个受害者。
    “不公平。”凌寒想了想说道，“所以你就是因为遭受了不公平的待遇，才想要毁灭这个世界？”
    “那你有没想过，这对那些和你一样的人或者妖来说。”
    “公平吗？”